我知道了
青春印记
遥远的冬暖与夏凉

朱明贵

冬天能感受温暖、夏天能享受凉爽,那是人们共同的期盼。物质生活极大改善的今天,冬暖夏凉盼想已通过科技实现,而在我小时候,自然环境下的冬寒夏热却是件难以抗拒的事情。

现在看来,我们少年时冬天似乎比如今更冷、夏天比如今更热。记事后,数九寒天里冷飕飕的寒风像刀子“劈向”人面手脚,农家的孩子少有冬季脸蛋不皲裂、手脚耳朵上不长冻疮的。我们去约一公里以外的小学上学,解决寒冷的办法通常是低头猫腰、下课后倚着朝阳的土墙挤暖或跳绳踢毽子。上学放学时双手捂耳倒着走,以减少萧萧寒风直袭面部或从空荡荡的颈项往下灌的“酷刑”。

留在我心中少年时期的寒冷经历,更多地被我家那只铜炉子焐淡了。那只据说是爷爷当年花不少铜钱从送货的外埠买回来的铜质炉子,可以说是我们兄弟的保命神器。听奶奶说过,我哥是爷爷奶奶的“长头”孙子,大冬天生人,连日的雨雪天里,宝宝的尿布、换下的衣衫被褥全靠那张铜炉日夜烘干。妈妈和奶奶用玉米芯放在灶膛先烧成无烟炭火,然后用铲子将吐着火焰的玉米芯择进铜炉,接着便将洗净的衣被尿布贴在炉子四周和布满孔眼的炉盖上烘烤。为了不烤焦衣物,妈妈奶奶常常日夜轮流着“司炉”,就连家养的猫儿也喜欢蜷曲在铜炉边分享一份暖意。隆冬腊月,妈妈会为放学归来的我们准备好炉火正好的铜炉,让我们围着烘脚焐手,有时睡觉前甚至把铜炉放到被窝里预热。不大的茅草屋,因为有了铜炉的热情而焕发着暖意与温馨。然而,我们总不能成天守家围炉呀,于是,妈妈努力地或拼凑或缝接,把爷爷、爸爸穿破的绒衣破袄“改装”成我们兄弟阶梯传穿的御寒服装。奶奶则深信“吃饱肚子身不冷”的道理,所以寒天里,纵然是山芋萝卜糁粥,她也会让儿孙们吃饱了再出门。

夏天的酷暑同样煎烤过我们的童年乃至少年时代。那时,农村的孩子对付炎夏的最普遍也最普通的办法是下河洗澡,因此总有孩子溺亡的伤感事件发生。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东庄某人家小孩淹死了、西村有孩子下河洗澡险些丧命的新闻常有,暑假里则更多。我们兄弟仨水性较差,通常大人是不允许我们擅自下河的,要不央邻家叔伯带着,要不就由爷爷挑上一大缸水供我们泡泡。当然,这远不如那些至少会个“狗爬式”的同伴在池塘里打水仗那么快活。不过,让我们这些“旱鸭子”感到心理平衡一点的是,那几个喜欢偷偷到沟塘里洗澡的“好佬”,常被“鸭虱子”叮得身上起丘疹,痒得猴子似的直抓挠,每每见此,我们总是笑得前仰后合。有时,我们坐在门前楝树下的小桌子上乘凉,一旦听到由远而近的啪击与叫卖声,就知道是卖冰棍的人进村了。这时,我们会缠住奶奶买,奶奶不是掏出几枚硬币就是拿两个鸡蛋给我们兑上冰棍,解渴又解馋。没牙的奶奶舍不得吃,说是怕牙床受不了,其实也热得汗珠子直滴。那年头没冰箱没电扇,但妈妈奶奶会打砣粉、劈西瓜放在吊桶里悬于井中,于是,放学或收工回来的我们会吃上爽爽的凉粉或似冰镇过的西瓜。太阳落山时,我们则将门前场地浇水降温,然后卸下门板,搬出桌凳,准备吃晚饭纳凉的行头。为了对付蚊虫,有时还刈来青草在上风处拢成草堆并略施除虫药粉后着火熏烟。时至夜深,大人们一般在凉透疲惫一天的身子后回房休息。我喜欢跟奶奶一起睡,因为睡在奶奶床上那张老得呈深酱红色的竹皮凉席上特别凉爽,即使一个姿势睡久了,翻下身子又可以再获清凉。不过,如果真的燥热难耐了,奶奶则会握着那把蒲扇边打盹边为在侧的孙子纳凉。

一年又一年,我们长大了;一年又一年,生活大变样了。享受了冬暖夏凉,却总难忘少年时代那生过冻疮的手脚和酷暑难耐的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