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怎样写好一个“人”字

贾植芳先生于1994年1月12日写给范伯群的信中说:“请你收拾洗换衣物,就托人买车票来上海,最好由一位学生相陪,以便上下车照应,买好车票后,你就来电话或电报给我,以便着张国安接站。”彼时的范伯群已过花甲之年,可是在贾先生眼里他依然是当年的学生,信中给予的是无微不至的叮嘱。

这封信后来被收录于2000年4月出版的《写给学生》一书中,此书的编者正是贾先生的学生李辉。此书位列李辉主编的“大象漫步书系”之一。时至今日,我犹记得当初读此书时的震撼感受,贾先生给身为中学教师的我树立起了何以为师的榜样。一生中有过四次牢狱之灾的贾先生竟如此牵挂学生,他把“师”这个字写得很端正,也就是把“人”这个字写得很端正。

《写好一个“人”字》是河西学院贾植芳讲堂2016年七场演讲实录的结集,按照先后顺序分别为陈思和与李辉的《贾植芳先生印象与非虚构写作》、张新颖的《谈沈从文的后半生》、陈子善的《张爱玲文学史料的搜集和整理》、梁鸿的《文学如何重返现实》、马未都的《我与观复博物馆》、熊光楷的《国际关系和国家安全》以及曹景行的《我所经历的美国总统竞选》。这些演讲者虽有不同的取舍角度,却都共同关注着一个个人。关注生命,便是这些演讲相同的精神质地。

张新颖依托《沈从文的后半生》,讲述沈从文一生牵挂于普通生命的情怀。他说:“在文学写作中,沈从文把满腔的文学热情投射到了绵延如长河的普通人的生死哀乐上;1949年正式开始的文物研究,已经是非常自觉地把产生物质文化的劳动者群体的大量创造物,置于他研究核心的位置。”

陈子善从张爱玲的一本本书、一篇篇文章讲起,分享自己搜集和整理张爱玲相关文学史料的点点滴滴,为河西学子描绘了一个既高傲又冷漠,既独特也礼貌的张爱玲。特别是他与张爱玲有过交集的一些事情,让读者眼中一向神秘的张爱玲变成一个血肉清晰的普通人。

梁鸿在讲座中提到自己从事非虚构写作中的深刻感受,重点讲述了她笔下的一个个普通的梁庄乡亲。马未都在讲座中分享的貌似是与观复博物馆有关的点滴,倒不如说展示的是自己由文学创作转而走向博物馆之路的人生履历。这对在场的大学生是最有启发意义的。熊光楷特意在讲座中留出半个小时分享了自己收藏签名本的经历,这些签名本或来自国家领袖,或来自科学巨擘,或来自文坛耆宿。在熊光楷的分享背后,是一个个可亲可敬的人,他们平易近人、随缘和气,音容笑貌仿佛跃然纸上。

李辉的师恩难忘,与众演讲者的关注生命,在甘肃张掖在河西学院在贾植芳讲堂里共同营造了一个精神的场域。我只是贾先生的读者,只是读过贾先生的书信、文章,了解贾先生的人生经历,知道他是如何写好一个“人”字的。我也是李辉的读者,读他编的书,知道贾先生是怎样写好一个“师”字的。这样的“人”缘与“师”缘,是通过一本本书牵连起来的,这些书我岂能不格外珍视?

贾植芳先生在《且说说我自己》中写道:“生命的历程,对我说来,也就是我努力塑造自己的生活性格和做人品格的过程。我生平最大的收获,就是把‘人’这个字写得还比较端正。”读者亦由此可知,把“人”这个字写端正,是贾先生毕生的追求。

贾先生虽已去世十年,但是却一直是隐身于这本演讲集背后的大人物。先生之“大”不在于地位、身份、财富、权力、名气,而在于他是一个大写的人。正因为有了他的精神感召,才使得一个个来自五湖四海、天南地北的学人来到位于甘肃张掖的河西学院,为河西学子奉上一场场如饮醇醪的精神盛宴。当河西学子在图书管里亲手抚摸着贾先生的藏书时,当他们翻开书页触碰到贾先生的笔迹时,该会心生怎样的波澜呢?

(张家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