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上海是一个伟大的城市,一直都是。在这个城市里,发生过很多精彩但鲜为人知的故事。上海是一个开放的城市,它的故事常常跨越时间与空间,包括我们下面讲的——
关于北上海的故事
本报记者 马苏南

陈毅把目光投到黄海滩涂

 

1950年1月25日,国民党空军开始对上海的军事和工业目标进行饱和轰炸,2月6日,攻击目标转向民用设施。这一年,田崇志11岁,妹妹8岁。父母在战争中不知所终,他们只能和其他60多万名因为战争而流离失所的人们一起,躲在政府各个临时安置点。不管之前是什么身份,有过什么经历,现在,这60万人都只有一个身份——战争游民。他们在战争中丢失了自己的过去,也看不到未来。田崇志按照父亲临走前的嘱托尽心保护好妹妹,并坚持每天记日记。他在日记里写道:安置点上也遭到了炮击,我们每天都在害怕中度过,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其实,不光是田崇志对未来感到惶惑,作为一个世界级难题,战争后新政权怎样解决游民问题,正困扰着当时的上海市政府,也牵动着当时全世界的目光。1950年的春天,时任上海市市长的陈毅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这么多人安置到哪里?让他们做什么?他把目光投向了苏北,投向了黄海滩涂这个今天叫大丰、当时叫台北县的地方。

 

划出一片“飞地”建设“北上海”

 

陈毅曾经在这里战斗过,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他知道,这里有一望无际的盐碱地,几千年来只以两种状态存在——兴盛或者沉寂。宋朝时,这里是全国最大的盐运集散地,是淮南盐的主产区,当时是对国家财税贡献最大的地区之一。而在清朝的几百年间,因为盐业的衰落,这里四处是断垣残壁,盐碱地死寂荒凉。直到上世纪初,实业家张謇带领大批启海人在这里废灶兴垦,这里又一次兴盛起来。这片土地含有大量盐碱,对一家一户的小农耕作模式从来“不买账”,无论怎样辛劳也不会产生大效益。它像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必须有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来控制。也许,这大批游民可以。通晓古今的陈毅创造性地提出了一个想法——划出一片“飞地”,建设“北上海”。安置6万游民到黄海滩涂去,去垦荒,但他们仍保留上海市户口,既为自己找一个新职业,又为上海提供粮食、棉花,还能拓展城市空间。其实,作为一名卓越的军事家,陈毅的选择还有一个战略性考虑。那里还横卧着一个大西洋深槽,极适合建设深水良港。把那片土地开辟出来,从军事防御角度来说,也是意义重大。陈毅在“关于组建上海市苏北垦荒管理局”的报告上,批下“照准”两个大字。

 

带着大城市的理念,上海人来了

 

知青用河塘水洗脸

 

就这样,1950年3月18日,第一批上海垦荒者到达今日江苏省盐城市大丰区的四岔河一带,安置下来。盐碱地一下变得热闹了。上海市垦荒管理局(上海农场前身)的办公室竖起来了,4个新人村建起来了,5个分场陆续成立了。当时台北县的群众对滩涂上发生的这一切感到很新鲜。这些上海人,房子建得很别致,说话口音软软的,吃的东西口味淡淡的。他们把当年张謇留下的扬水机拿过来,稍加修理,就又能用了;他们中的姑娘们喜欢把芦花编织成花环,不花钱还漂亮;他们发明了一种铁钩,代替了台北县之前沿袭几十年的纯手工拔棉花秆的方法,使生产效率提高了几十倍;他们哪怕是最普通的食物也要精细烹制,烧的菜看着很养眼……上海人来了,他们带着大城市的理念、大城市的手艺、大城市的创造力、大城市的生活方式,突然闯进了台北县人的生活,并给这里的文化气质带来深远影响,这种影响一直延续到现在,形成了属于北上海的独特气质。而当时的台北县人,也以自己的方式支持这些来自上海的垦荒者。农场的粮食被特务一把火烧光了,台北县举全县之力捐钱捐粮;农场的房子还没建起来时,很多人就寄居在老百姓家里……这是一种血浓于水的情感。现在很多媒体都说大丰与上海血缘相近、人文相亲。这不是一句空话,是缘起于几十年前那段相依相存的岁月。

 

上海知青来到“北上海”

 

农场办公室,如今建起知青纪念馆

 

农场的建设轰轰烈烈,很快有了成效。从第二年开始,他们就能自力更生了。不光能自食其力,还能源源不断为上海提供棉布、麦子等产品。短短几年时间,昔日的盐碱地就换了颜色,实现了“鱼满塘、树成行、粮满仓”的理想局面。当年的《解放日报》报道:组织游民到苏北垦荒,是建设新上海的六大任务之一。这一工作取得了丰硕成果。建设北上海的创举也得到了党和国家领导人以及外界的一致赞许。有外媒称赞:陈毅走了一招“妙棋”。

40年前,又一批上海人来到这里,他们是知青。他们在之前已经开垦的25万亩土地基础上,又开垦了25万亩土地。上海市投资了5900万元,从上海农场中扩出海丰农场和川东农场两个知青农场。8万上海知青以及后来的4.6万名知青子女,风华正茂,成为南黄海西岸又一次沿海开发的主力军。30年前,又有2万新疆的上海知青来到这里,参与农场建设。这里被称为“一个城市里的农村,一个农村里的城市”。这里成为一个城乡一体化建设的国家样板。6万上海游民,8万上海知青,数十万上海家庭,60多年曲折而精彩的历史,浓缩成这段关于北上海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