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顺明

高墙耸立，电网如织。昆和波本不应该在这里见面。

波见到昆就情不自禁地流下泪来。“别哭。”昆说，“我今天来看你……”昆一时不知怎样安慰波。“我爸爸、妈妈还好吗？刚子在学校不知情况怎么样？我真不是人，真悔啊。”波泣不成声。昆知道，波那年事发，被判刑入狱时，同为公职人员的波的妻子花也身陷囹圄。

“叔叔他们的身体还行，刚子也已上高二了，成绩嘛……还……可以。”昆边说边安慰波。“我没有管好自己，误入岐途，还没有管好家属，让她一同受罪，更多的是我感到对不起年迈的父母，本应该是我孝敬他们的，却让他们为我操劳，抬不起头来，刚子也受到连累……”“家风太重要了，他影响人的一生啊！”昆心里这样想，但他没有当作波的面这样说，他生怕说出来会伤了波的自尊心。

他们在一个村长大，他们的父亲都是村干部。他俩的学习成绩都很优异，常常轮流摘取班上考试的冠亚军。有一件事让昆至今记忆犹新，难以忘却。一天晚上，村里有个姓王的村民来到昆的家。昆正在小四方桌上做作业，父亲在灯光下做村里的账。“老王呀，有事吗，快坐坐。”昆父忙着招呼道。“也没什么，就是来串串门，来看看您的。”老王说。临走前，老王从怀里掏出了一条香烟和一包糖果，硬要往父亲手里塞。“老王你这是做什么，把我当什么人了，快把东西收回去……”父亲厉声地说。在父亲的严正推辞下，老王很不情愿地收走了他带来的一条烟和一包糖果。昆很好奇，问：“那天我在波家，他爸爸就收了王伯伯给他带的一条香烟和一包糖果呀。你为什么不收？”父亲没等昆说完就接过话茬：“人家是人家，我家是我家，我家的家风是清白做人，不吃一粒碗外的饭。”父亲说这句话时一脸正气。“儿啊，你一定要切记爸爸刚才说过的话。这是我家的家风，也是你爸一个退伍军人、一名共产党员应该，也必须做到的。”

时光荏苒，昆和波考取了同一所大学，毕业后又同时通过公务员考录，分配到了县城乡建设局工作。昆和波在同一年被提拔为科长，6年后又在县委同一份任命文件上被任命为副局长。昆和波在当上副局长的第一年，人生道路出现了分岔。

那天，房地产老板沈笑天来到昆的办公室，人如其名沈笑天一脸堆笑。“昆局长，恭喜您荣升，今天沈某特来拜访您，希望得到局长的关心和支持。”“为房地产企业服务是我们应尽的职责。”昆边给沈笑天倒了一杯白开水边说道。寒喧一阵后，沈笑天从皮包内拿出一张千元的超市购物卡笑容可掬地放在昆的桌子上，“还请昆局长多多关照。”“清白做人，不吃一粒碗外的饭。”此时父亲的家训在昆的脑海里如一道闪电，清晰耀眼。“沈总，你不要把你的东西放在我的桌子上。我这张桌子是用来为企业、为基层、为群众服务的，不是为某个人谋取不正当私利的……”一如当年昆父严辞拒绝老王一样，昆更加坚定地拒绝了沈笑天。

在这之后的第8天，沈笑天推开波的办公室，然后轻轻关上了门。情节就如沈笑天向昆送超市购物卡一样，不过波收下了。再后来，波和沈笑天打得火热。沈老板邀请波出入高档娱乐场所，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短短的3年间，30多万元的钞票就从沈老板的腰包流进了波的账户。当然沈老板在波所管辖的工程中获得的非法利润远不止这些，是百倍乃至千倍……

接见的时间眼看就要到了，狱警在昆的身后提醒昆，也是告知波。昆不知道是怎样与波道别的，总之心里酸酸的，他和波一起上学、一起工作，前半生走的是同样的路，而后半生却同途殊归。

昆想，如果当年波的父亲也能像父亲一样拒老王于千里之外，波的人生或许是另一番景象。

秋天的风已有些凉意，昆走在监区长长的过道上，分明听到自己内心为波的一声叹息，又一阵酸楚爬上心头。出了监区，泪水不知什么时候已在昆的脸颊滑落，他刚才忍住不流泪是不想让波难受。

在返程的路上，尽管夜色茫茫，昆的心里是明亮的，他紧握汽车方向盘的手更加坚定，前面的路在车灯的照耀下，越走越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