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文华
腊月的一天,我下乡看望岳母,走到恒丰村农庄,看到一户人家门前有好多人在围观,走近一看,原来是在看杀年猪。
杀年猪是家乡的习俗,有句民谣:“到了腊月八,家家都把年猪杀。”养了大半年的年猪,是一家老小的希望,也是一年之中置备的最大一桩年货。杀年猪要挑选一个吉祥的日子,以图来年“六畜兴旺”。有的富裕农家,杀两头“年猪”,一头留着自家吃,一头作为年礼分给亲戚朋友。猪是自家用猪菜喂养的,绝对的绿色饲养,无饲料添加剂,肉质上乘。如今乡亲们手头不缺钱了,杀头猪留着自家吃,很少有家卖肉猪。
20世纪七八十年代,我家年年杀猪过年,后来父母年纪大了,家里就不养猪了,但杀年猪的场景至今仍记忆犹新。
有一年腊月初六早晨,我在喂猪时,站在一旁的小妹快嘴快舌地说:“快要过年了,这猪没几天就要杀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中午,我目睹大黑猪站在一旁垂泪,食槽里的食几乎一点未动。下午,它又偷偷地将食槽翻了个底朝天,圈底还扒了个大坑。
次日上午,它又越过圈墙往外逃。众人急忙追捕,它竟然凶狠地将我的手咬伤了。经过半个多小时的奋战,大家才将它赶回了猪圈。
平时,这头大黑猪肯吃肯睡,十分温顺,今天它怎么了?难道是听懂了主人的最后“宣判”?
腊月初八是个好日子,上午9点多钟,父亲约好的屠夫老方来了,他把车上的大木桶和用具卸在门前的场地上,母亲搬来两张大板凳,并排放在木桶的一头。父亲和老方、邻居老崔来到屋后的猪圈,把猪赶了出来,老方、老崔拽住猪耳朵,父亲抓住尾巴,把猪拉上了板凳,用绳子捆住四只脚。然后方屠夫用一把尖刀刺进猪的颈部。
母亲心软,眼泪汪汪的,舍不得杀大黑猪。平时放学回家,我和弟妹挑猪草,喂猪食,打扫猪圈,与大黑猪结下了不解之缘。每当喂猪食时,大黑猪总是甩着尾巴,温顺地迎过来,先是“嗳么——嗳么——”叫几声,仿佛是在感谢主人似的,然后低着头吃食。我也舍不得杀大黑猪,几天前,我就跟父亲说,把这头大黑猪卖给食品站,免得杀时我们心痛。父亲说,不杀猪过年吃什么,再说,平时吃了人家不少,还有帮我家忙的邻居,拿什么还人情?
这时,我看到父亲拎了一桶又一桶开水往木桶里倒,方屠夫用粗绳拉住猪中部,让猪侧身,再把猪放平,反复拉放,让猪的全身都淋上了开水。大桶四周热气腾腾,屠夫脱掉棉衣,卷起衣袖,用刮刀刮猪毛,大约20分钟,猪毛基本刮光。接着,方屠夫用尖刀在猪后腿开了个口子,然后用嘴朝猪肚子里吹气,把猪肚子吹膨胀,用绳子把口子上部绑紧,不让漏气,用刀反复刮猪皮,精刮后,两人拉住猪腿,方屠夫操刀“分箱”,在案板上分割猪肉,先剁一块猪肉给母亲红烧,中午吃。然后把猪肉剁成3斤左右一块,用草绳扎好。最后一道工序是翻大肠,打磨猪头,清理场地。
11点多钟,猪杀好了,母亲中饭也煮好了,一碗香喷喷的红烧肉端上餐桌,还有红烧鱼、大蒜拌卜页、烧茨菇等菜肴,老方、老崔酒足饭饱后,哈哈大笑。村里屠夫杀猪一般不收钱,主家给3斤肋条肉,加上猪小肠。
中饭后,我看到父亲选了十几块肉,有肋条肉、前夹肉和猪蹄肉,骑着自行车去还人情了。我知道,我们弟妹4人的接生婆,年前都要送去几斤肉。还有村里的一位孤寡老人,平时对我们弟妹4人不错,也要送去几斤。我家建厨房时,有两人打庆工,没有收工钱,当然要补情。村里有一困难户,家里两人患慢性病,生活困难,父亲早已提到要送几斤肉。父亲说,我是村支书,我不带头关心困难户,谁带头?就这样,一头杀好的年猪要送掉一半。
杀年猪,最有年味,是腊月里乡村的一道风景,是令人难以忘怀的乡情和民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