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同生
今年3月14日,我来到南阳镇广丰村参加追寻“新四军一师晋、广丰荣军连战斗足迹”的活动。活动现场,我们见到了一批老战士的后人。其中,有当年曾经担任过新四军代军长陈毅的警卫员虞林(虞友林)连长的儿子虞兴元,虞兴元曾经担任我区通商镇中心小学的校长,教龄达39年,如今退休住在通商家中安度晚年。乍见之下,大家都非常激动。我紧紧握着虞老师的手说:“我知道您的父亲,我曾经在大丰党史上看到过有关他的事迹。”
晋丰、广丰这两个村曾相对集中安置伤残军人。上世纪初,著名爱国实业家、南通人张謇发起的“废灶兴垦”运动以后,直至三四十年代都属于原“裕华垦植公司”的地盘。其时这里尚未开发,尚是一片荒无人烟的芦苇荡。1940年10月“黄桥决战”胜利以后,江南新四军挺进纵队第二纵队进入大丰垦区,鉴于这里“伏荡”时间比较长,已经形成成片的“草田”,土地开垦的条件已基本成熟,从海门、启东来的许多农民迫切希望开发这片荒地。次年5月初,在新四军进入垦区后发展的第一批4名党员之一、时任民运工作指导员的徐鸣等同志的发动下,许多农民不顾公司阻拦擅自进入晋广丰一带的草荡里进行垦荒,酿起了一场影响台南(东台)、台北(大丰)地区较大的“晋广丰事件”,徐鸣等人受到了严厉处分。不久,经中共苏中二地委书记章蕴亲自出面与裕华公司磋商决定,将这片闲置的草荡进行开发。1941年11月,台北(大丰)分县委、台北(大丰)行署在这里成立了抗日民主政权——晋广乡,任命“大革命”时期的老党员、女同志陈瑞珍(贞)担任党支部书记、沈敦义担任乡长。1946年8月苏中地区进行“土改”,“裕华公司”遂自然解体。经过几代启海移民的艰苦奋斗,这里发展为著名的植棉之乡;改革开放以后,村办企业的发展异军突起,独树一帜,远近闻名。前几年撤乡并镇后,晋丰、广丰两个自然村落分别隶属于丰华街道和南阳镇两地管辖。
虞兴元老师告诉我:“我父亲虞林,原名叫虞友林,是江苏扬中县人,1920年出生,属猴,1982年63岁时因为心肌梗塞去世,如果仍然健在的话,今年是106岁。他去世那年我刚好30岁,年纪比较轻,忙于工作,也不大关心父亲的过去,只知道父亲老弟兄4个,排行老三,幼年时上过两年私塾,少年时学过裁缝手艺。他头脑敏捷,能写能算,性格直率,行动机灵,正因为如此,他18岁参军后就被选为陈毅的警卫员。‘黄桥决战’胜利后调到战斗连队,任第二纵队六团三营7连连长。我出生于1953年,通商中学72届(首届)高中毕业生,1975年当了民办教师,后来才转为公办教师,其他兄弟姐妹们都在乡下种地。还有当年与我父亲一起的8连连长刘长林,解放后在上海市政府物资部门担任领导工作,也与我父亲通过几次信,村里办企业时,领导也想请我父亲去找他弄些紧张物资,但被我父亲一口拒绝。”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追问虞老师:“那么,您父亲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战斗中负伤的呢?”
虞老师说:“这些事情他平时不对我们子女说,我只看到他有一本残疾证,从他的片言只语中知道,他是在小海战斗中腰部负了贯通伤后被政府安置到晋、广丰来的。”虞老师停了会儿,想想又说:“其实,此前,我父亲在一次战斗中差一点儿就送了命。当时他率领自己的连队准备向鬼子进攻,他手持望远镜观察敌情,正当他扭头向身边的通讯员下达命令的时候,就是那一刹那,鬼子的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右脸颊而过,把耳朵都擦破了,鲜血直流。”“父亲说鬼子的枪法准得很,算他命大!否则也没有我们了。”说到这里,虞老师扭过脑袋,用手在自己的头部右侧部位向我比划着、叹息道。
我对虞老师说:“大丰地方党史中对发生在小海地区的战斗有些记载,但是,好像在小海一带发生过好几次战斗,您能否说得清究竟他是在哪一次小海战斗中负伤的?”
虞老师见我这样刨根问底,踌躇了好一会儿,终于回忆起来父亲负伤的经过。他说:“情况是这样的,那天部队刚刚打了一个胜仗,在小海镇上开庆功会的时候大家麻痹大意了,只放了一个哨,想不到鬼子突然袭击,悄悄地摸上来了。当时,情况十分紧急,我父亲立即把部队撤到镇子外的一片坟地里,就在此时我父亲的腰部被敌人的子弹击中,子弹贯穿了他的腰部……”
我又问虞老师:“您父亲伤愈后,是什么时候来到晋、广丰的?部队任命他为‘荣军连’的连长后,他带了多少伤病员来这里养伤、安家落户的,后来部队有没有与他再联系?”
“他带来多少人,我说不清楚,但是,部队与他是有联系的。”虞老师望着我十分肯定地回答说:“陈毅军长对他很关心,特地派人给他送来手枪、望远镜、收音机等物品,还希望他归队……”
“虞老师,那当时他为什么不归队呢?”我问道。虞老师缓缓回答说:“我对你说老实话,他在战场上捡了条命,伤残后行动很不便,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况且这里天高地远,滩涂辽阔,地广人稀,又与我的母亲成了家,连他的通讯员也都留下来了。与他一起的还有马德胜、戴爱友、雍兵、吕友林等几十个人。当时,马德胜已经40多岁了,是个老兵,祖籍宁夏,少年时随父兄南下逃荒,在江苏徐州铜山县落脚下来,后加入冯玉祥、韩复榘的队伍,辗转征战成了新四军部队里的一员,在一次战斗中失去了一条腿;戴爱友则是在王家团战斗中失去了左臂,张锦如也失去了一条腿,还有聋哑、痴呆了,生活不能自理的……”“是的,战争是非常残酷的。”我感叹地说,“作为后辈我非常理解这些前辈们当时的心情和处境。”
由于年代久远,当年新四军在晋广丰乡一带设置的“荣军连”的具体人数与姓名一时难以说清楚,而且当时许多伤残军人由于没有成家,无人照顾,缺衣少药、饥寒交迫、疾病缠身,许多人在无声无息中默默离开人世。最惨的是浙江人余小毛失去了双手,我们很难想象他是怎么度过那个艰难岁月的。当天下午我们对来到现场的幸存的老战士的后代都做了较为详细的采访与统计,并分别与他们留下了联系方式。他们已逝去的父辈的名字分别是:马德胜(江苏徐州铜山人)、戴爱友(山东滕县人)、吕友林(浙江安吉人)、雍兵(江苏姜堰人)、叶友发(浙江山门人)、杨银初(浙江德庆人)、吴亚石(江苏海门人)、姜发生(浙江余姚人)、张志明(江苏如东人)、陶德荣(浙江台州人)、冯桂根(江苏扬中人);籍贯不详的有:季海勤、熊杰余、张长松、胡亚新、马长宽、张锦如、余小毛、花开红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