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文华
农历六月初六,我的家乡有吃焦屑的习俗。俗话说:“六月六,吃口焦屑长块肉。”传说六月初六吃上一碗泡焦屑可防疰夏。
焦屑,即炒熟的面粉或米粉,是家乡的传统美食,至今难忘童年时母亲炒的焦屑香味。
每年六月初六,天刚亮,母亲就起床忙碌炒焦屑了。村里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冒着青烟,都在忙着炒焦屑,整个村庄散发着浓郁的焦屑香味。我们兄妹四人早已起床了,围着灶台团团转,看着母亲炒焦屑。
大妹烧锅,火候大小,听母亲指挥。用大火把锅烧热后,烧小火,母亲将面粉倒入锅中,用铲子不停地翻炒,直至面粉炒得发黄,停火,再慢慢翻炒面粉,直至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香味,才停铲翻炒,让炒面在锅中慢慢凉透,这样炒出来的焦屑,既不焦、又不糊,还香。
炒焦屑是一门技术活,烧锅要掌握好要点,关键是要把握好火候。火太猛了,靠锅的面粉来不及翻炒,就糊了,而上面的面粉因受热少,就会夹生炒不熟;火候太小了,又不易炒透。所以,只能用小把茅草或麦草烧锅,文火慢焙,翻炒速度要快、要匀。等焦屑凉透后,我们就抢着用手抓、用瓢子舀着吃。
焦屑原料有两种:一种是小麦面粉,炒熟后叫小麦焦屑;一种是糯米面粉,叫糯米焦屑。炒熟的焦屑干燥,易储存。吃时,先在碗里放入小半碗焦屑,然后慢慢倒入开水冲泡,边倒边用筷子搅拌均匀。吃稠吃稀,因人而异。要吃稠的,就多放些炒面,少放些开水;要吃稀的,就多放些开水,少放些炒面。放适量糖和麻油,一碗泡焦屑,清香扑鼻、香甜可口。糯米焦屑比小麦焦屑口感更软糯、更香甜、更细腻。
我是吃母亲炒的焦屑长大的,母亲除了每年六月初六炒焦屑,平时也常炒焦屑,家里的橱柜里一年四季都放着焦屑。下午放学回家,放下书包,不多久母亲泡的一碗热气腾腾的焦屑就端上了桌,并关照我:“慢慢吃,别烫着嘴。”
1965年秋,我读小学一年级,家乡发大水,农田歉收,家里缺粮,一天三顿以吃稀粥、南瓜、青菜为主。母亲省吃俭用,把家里节省的面粉炒成焦屑装在玻璃瓶里,供我们兄妹四人在饿肚子时享用。每次品尝母亲炒的焦屑,不仅满嘴香甜,而且心里也是甜滋滋的,更感到了生活的艰难和美好生活的来之不易。平淡而艰苦的生活,也培养了我们从小自强自立的品格,磨炼了奋发向上、好学上进的意志。
读高二时,那年春天,我们去学校小农场劳动锻炼三个月,日长夜短,母亲担心我肚子饿,把炒好的焦屑装在瓶里,让我带走。在小农场,我们半天种地,半天上课。肚子饿时,我和同学分享母亲炒的焦屑,填饱了肚子,劳动、学习更有劲了。
高中毕业后,我在一家镇办企业学徒,上夜班,母亲就把炒好的焦屑包装好放在我自行车布袋里,让我带到厂里。到了半夜,我用开水泡焦屑当夜宵。
退休后,我喜欢旅游,每次远行,母亲总要炒些焦屑让我带走。“在旅途,吃泡焦屑方便,焦屑无添加剂,比吃方便面好。”母亲总是这样关切地说。
我退休后的第三年,母亲因突发脑梗去世,可母亲炒的焦屑家里还有好几瓶,仍然散发着浓浓的焦屑香。
六月初六快要到了,每每想到母亲炒焦屑的情景,耳边便传来那首童谣:“六月六,吃口焦屑长块肉,弟弟抓着吃,妹妹舀着吃,乐得焦屑散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