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
品啜时光
陈德兰

一口入嘴,一股辣流在口腔里四处奔腾,犹如才收割上来的高粱在烈日下跳跃,充满了野性。等那股野性的辣流顺着喉管流入胃里时,胃犹如被点燃了一般,温暖而又热烈。不忙,别慌,慢慢地咂咂嘴,有丝丝缕缕的甜慢慢地渗透到了唾液里,若有若无,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酸苦,在嘴里慢慢地游走,又变成糯糯的感觉。喝一口酱香好酒大概跟驯一匹烈马有着一样的成就感。等你端上酒杯再喝上一大口时,那股烈和辣都已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绵柔和甘甜在口腔里缠绕,似乎还有粮食的香味在跟舌头交谈着日月同辉和四季更迭。这大概就是一杯好酒端在手上的最初感觉了。

遇上好酒是喜酒人的快乐。那天,友人来访。我临时起意,召集了几个朋友一起品酒,品我们店里的主打酒,黔酒壹号。令人开心的是,人人犹如我一般,喜欢上了黔酒,都说这酒能喝出茅台的口感。那当然,同样出自茅台镇的酒,当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是能喝酒的,基因的原因。

我父亲好酒,闲时一天两餐,忙时一天一餐,那是必不可少的。少了酒,就好像有虫子在嘴里爬来爬去,让父亲不得安生。如果哪天父亲不喝酒了,那必然不是好事,定是身体抱恙了,或者说是什么事惹母亲生气了,被暂停喝酒的权利。当然多数时的不许喝是无效的,父亲会抗议,或把酒喝得更猛一些。

母亲似乎是以父亲能喝酒且是海量为傲的。常常听母亲在饭桌上说起父亲喝酒的趣事。

父亲作为新亲去母亲的娘家做客时,舅舅总要张罗出几个小菜,备上一些酒的。舅舅跟我父亲对酌,他喝多少,父亲也喝多少,从不主动拒绝。这一来,舅舅的好胜心就上来了。父亲再去时,舅舅就请来左右能喝酒的乡邻作陪。作陪的人从最初的两三人参加到八仙桌子聚满各路“酒仙”,父亲依然从不回一个“不”字。父亲之后再去时,舅舅依然会安排人过来陪酒,但是已经没有一人再敢在喝酒上主动挑衅了。

氤氲未散的旧时光里,母亲在堂屋做着针线活。阳光里浮动的灰尘跳跃着、奔走着,然后落在了母亲的身上。母亲把针在头发里划了几下子,又埋下头继续着。忽然,母亲的嘴角弯起了一抹笑,扬起脸对着我说:“你爸这个人好玩呢!帮人家挑墩子,几个人一餐就把人家20斤酒喝了,还没喝够。”这件事后来在父亲那也听说过几次,每每说起这件事时,父亲总是一脸得意。村里的6个大劳力帮董叔家挑墩子,发现董叔家有一壶20斤的大麦冲子酒。几个人私下一合计,就去逗董叔:“今天我们几人帮你把墩子挑好,你把那壶酒拿出来给我们喝。”董叔听了一个劲地喊好:“只要你们今天把墩子挑好,我酒一定管够。”据说那天20斤酒没有够他们喝。那样的酒事,我没有亲眼所见,想象中自然是喝到头冒热气挥汗如雨,跟挑着泥打着号子是一样激情四射的。

母亲也是能喝酒的。母亲在想起娘家人时,总会说起一件事。那次,母亲跟二姨一起回娘家。舅舅把菜端到桌子上时,拎出一瓶竹叶青出来,又去了厨房。等舅舅再来时,酒瓶已经空了,被二姨拎了出去。舅舅张望了一下,有点奇怪地说:“我难道没有拿酒吗?”二姨说:“拿了,喝完了。”“你一人喝的?”“不是。我跟三妹子一起喝的。”“没有想到三姑娘也能喝酒。”母亲说到此事时,总是一脸的神往,然后感慨地说:“那酒真好喝,黏冻冻的。”

家里若逢上喜事,张罗着请客时,最后的压轴戏都是母亲忙完了所有菜时,亲自出来敬酒。母亲喝酒喜快,二两五的杯子,一口两口就喝完了,如此作风,常常在气势上直接压倒了所有人。

在我说完了我的父亲、母亲,你们应该就知道我为什么能喝酒了。

我喝酒嘴有点刁,喜好酒,喜氛围,喜对的人。每每少一,都会喝酒无味难以下咽。这些年,我喝了不少好酒,也认识了不少能一起喝酒的人。对于一个能喝酒的人,这无疑也是一笔财富。

造化弄人,如今我成了卖酒人,啥酒都有,那个喜喝竹中青的人却已离我而去。即便我有再好的酒也无法唤回她。现在每每在我端起一杯好酒时,尤其是端着我们店里卖的黔酒时,我总想如果母亲还在,她一定也会和我一样喜欢上黔酒的。

每一杯酒喝下去的都是岁月,都是过住,都是曾经的最好时光。当我隔空遥敬一杯酒时,是对你无尽的思念。有酒须尽兴,开怀畅饮,是我对你的最大敬重,也是对一杯好酒的善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