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明贵

我们兄弟姐妹七家结伴前往墓园，祭祀岳父母。岳父母的土坟在一条干河北侧朝阳的土坡上，举目望前，岳父母的墓碑就像老人原住房子敞开的门，我似乎看到岳父岳母正躬腰驼背于门前的小菜园里，为子女们侍弄栽培菜蔬。

岳父母一生养育了8个子女，而今健在的7个兄弟姐妹，大哥已过八旬。

到了70岁往后，为儿女操心不已的岳父母已经渐显老态，但生命不止、劳动不息的性格却没有丝毫改变。把连片土地交给儿子们种植后，门前一块约莫两分地的熟土小田被岳父母辟为小菜园子，俩人要在这小小园子里种植“生态蔬菜”，在围了栏的菜园里养上些许土鸡。老人家承诺，任凭菜蔬如何生病生虫，宁可手工捉虫摘病叶，也绝对不洒丁点农药，不施化肥仅施人畜粪。

两分地的小菜园，岳父母使上了当年种管七八亩地的精力。岳父通常负责翻土、搭豆瓜的藤架、浇水担粪之类的重活，日复一日扎在菜园里，地里有多少只茄子、已结几只香瓜，刀豆何时能牵藤上架、土豆哪天能挖，他都了如指掌、悉数在心。岳母每每下地总要带一张半高板凳，坐着完成一番对蔬菜的摘边心、去老叶抑或在岳父打下的穴塘里丢下粒粒种子的活计。她劳作过的土垄上会留下一排凳腿压下的小洞。这时，细心的岳父会回头将那一个个洞填满土，他说此举是防止积水渍烂菜根。

功夫不负有心人。岳父母把小菜园种成了对孩子们孝心的回报之地，老两口坚信经他们手盘摸长成的蔬菜生态新鲜，孩子们可以放心食用，尤其是那些正在长身体的孙辈，两人期望着他们健康茁壮成长。

每次回去，参观老两口侍弄的菜园子是一种享受，更是一份感动。我们知道眼前一切来之不易，因为出自两位年近九十的老人之手。

岳父在八十岁之前，尚能踏自行车，顶着那早戴晚摘的草帽，骑行三十余公里，将那些应季或者提前上市的菜蔬分送给住在城里的4个女儿家。我家作为首站，每每看着汗流浃背、微微喘气的岳父，看着那还滴着露水的青菜、韭菜，鲜嫩的豆角、黄瓜……我和妻子总是感动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安排老人家稍事休息，妻子烧菜做饭，我则打电话通知连襟们一家家前来拜见老人，领取由岳母等分4份的蔬菜包。当大家坐满一桌吃饭聊天时，岳父是开心快乐的，他笑眯着双眼，说得最多的一个字是“好”!

岳父母的小菜园子源源不断地向远在城区的女儿家及孙辈们输送着“爱心菜蔬”，那些用于分装多等份蔬菜用的包装袋成了两位老人见着就收的“好东西”。面对那一只只五颜六色的塑料袋、编织袋，岳母会一只只整理出来，洗净了挂在门前一长溜晾衣绳上，远远看上去，我想起了年轻时看过的电影《幸福的黄手帕》，那随风而动的只只塑料编织袋像极了电影主人公悬挂门前的黄手帕……

岳父母给我们送上的不仅有鲜嫩蔬菜，还有炒得喷香的成熟南瓜子、爆米花。那条条丝瓜让我们尝到了炒毛豆、烧蛋花汤的美味，一条条老去的丝瓜瓤子被老人去了皮籽，成了不伤餐具的洗锅涮碗好用具，岳父母健在时，我们的厨房里总有好几根丝瓜瓤备用着。

在奔九的岁月里，骑不动自行车的岳父依然背着他和老伴盘摸的新鲜时蔬赶乘汽车送给城里的我们。而更让我们这些小辈终生痛心难忘的是在13年前农历五月初八上午，身有小恙的岳父用小拉犁耕翻菜园边上的一畦地，备种鲜食玉米时，或许是用力过度了，从此一倒不起，两天后离开人世间，满堂儿女痛失慈父，望着老人家菜园子上的条条土垄，泪水如潮。

岁月流逝，斯人已去，菜园还在，亲情还在。如今，在我们一趟趟回娘家返程的汽车后备箱里，依然盛满了妻子哥哥嫂嫂们种植的各式蔬菜和温馨亲情……